作者:林奇 转载自:网络
我一直觉得,中国大学的校歌可能受制于一个神秘的魔咒。
无论什么人,无论这人平时什么风格,一写大学校歌,就如被附体一样,立马受到一种神秘力量左右。证据是,很多中国大学的校歌看起来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信?听我慢慢道来。开头第一句,就跟国家有规定似的,差不多都是先说山,再说水。
西山苍苍,东海茫茫,这是清华大学校歌;嵩岳苍苍,河水泱泱,这是河南大学校歌;白云山高,珠江水长,中山大学的;峨峨五指,荡荡南溟,海南大学的;东揽钟山紫气,北拥扬子银涛,这是东南大学的。
麓山巍巍,湘水泱泱;巍巍麓山,浩浩湘江,这俩一看就一地儿,湖南大学和湖南师范大学的。
天津好像没什么山,南开大学只好只写水:渤海之滨,白河之津。天津大学则不甘心,一定要弥补这个缺憾,于是找了个替代:花堤蔼蔼,北运滔滔。堤虽不是山,起码也是高地。
话说1928年东北大学建校六周年之际,特意派人赴北京请刘半农先生为校歌作词。那歌词的第一句是:白山兮高高,黑水兮滔滔。
有人认为第一个用花比喻女人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材。第一个写校歌开头先说山说水的,不是天才,也是地才。刘半农是不是第一个我不敢肯定,按《教我如何不想她》那种才情,应该不会是后边的。
再看公木先生,上世纪60年代一首《英雄赞歌》,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经久不衰,足见绝非庸人。可一写吉林大学校歌就成了白山迎旭日,黑水泛金光……不是说写校歌开头说山说水不好,令人生疑的是不约而同都这么写,这不是陷入魔咒了是什么?
不过说起我们学校,也就是哈尔滨师范大学的校歌,我完全可以小小地自豪一下。塞北青天高,关东大地宽——既然校歌开头都要说点高的宽的,那就直接说青天大地,多有气魄。接着是:丁香开满城,松花江水蓝。第二句才说水,那可不是第一句,而是第二句耶!别看我们在俗套旁边转悠,硬是没落进去。
说山说水,只是大学校歌的陷入魔咒的表现之一,其余还有很多。比如,挺正常一个人,一写校歌,就好像不会正经说话了,仿佛穿越回过去,半文半白的。一口一个吾校,吾校一般还都宏都大,吾校一般还都矗立在中央。
一定要用叠音词,不用叠音词都不算校歌。巍巍、苍苍、茫茫、滔滔等等,其中巍巍最牛逼,几乎到了每歌必用的程度。莘莘学子也频率较高,有点创造力的,改成了学子莘莘。
还有什么南疆北疆,中南西南;寒地热土,砥砺登攀;播撒耕耘,薪火相传……怎么听都不像大学,像以前的生产建设兵团。
曲调要气势磅礴,热火朝天。清一色管弦乐队进行曲,前奏邦邦邦、咣咣咣、哒哒哒,仿佛吹响了战斗号角。哪个曲子都似曾相识,哪个又都记不住,多听几首一准串笼子。
那日,看见中南大学公开征求意见,推出5首新创作的候选校歌网上投票。我心里不禁燃起希望:对校歌如此重视,提到了精神宣言高度,且推出的歌曲又经过初选复选,怎么着也得有一不小心逃离魔咒的吧?
这是5首候选校歌的开头:1.麓山巍巍,湘水茫茫;2.麓山苍苍,楚韵清扬;3.湘江悠悠,文脉久远;4.岳麓山下,湘江河畔;5.岳麓山下,湘江河畔……别怀疑,我没弄错,后边那俩真的是一模一样。我就不说其他那些巍巍、苍苍、茫茫、邦邦邦了。
不这么写能死么?好像是,不然怎么会如此“步调一致”。这魔咒实在太厉害,还真就摆脱不了了。
魔咒控制下的大学校歌,就如一个制作好的舞狮子道具,注定不会有什么生机,平时扔在哪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躺着,很多师生也不知道自己学校有这东西。当逢重要场合拿出来表演一番的时候,大家心里都直嘀咕:原来这就是咱们的校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