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智斌 转载自:议报 链接
“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时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样。” ——哥林多前书13章12节
(一)
“义人的道是正直的,你为正直的主,必修平义人的路。”——以赛亚书26章7节
2020年12月28日,又是一个常态之下雾霾漫漫的冬日。张展——中国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因为报道武汉疫情被上海市浦东新区法院以寻衅滋事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四年。《纽约时报》当天刊发了一篇报道:《记录武汉疫情被指“编造谎言”,公民记者张展获刑四年》(Chinese Citizen Journalist Sentenced to 4 Years for Covid Reporting)。“纽时”的读者(此处不仅仅指中文读者)对这篇报道的关注度究竟如何,本人无从知晓。但第二天《纽约时报》刊发的另一篇年度回顾性文章:《2020年,我们在现场:本年度最受欢迎的13篇通讯》(In 2020, We Were There: The Year’s 13 Most Popular Dispatches),或许可以给我们带来些许思考。阅读这篇文章,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觉得这个世俗的世界仿佛已经与张展完全处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
张展被审判和“纽时”发布2020年度回顾,这原本是两起完全无关的独立事件,但由于2020年的新冠病毒疫情,让我不得不把这两件无关之事互相联系到了一起。
《纽约时报》是国际主流大报,即使是在全球疫情泛滥、经济遭受重创的2020年,其付费订阅的读者仍达到650万之巨,影响力不可谓不大。但在这疫情肆虐的一年里,《纽约时报》给读者带来了多少正真有价值的报道?读者又是怎样通过这些报道来看待和思考当今世界发生的重大事件?这一切又会对我们的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虽然这是一系列十分复杂和涉及广泛的问题,但是我们或许仍然可以从《2020年,我们在现场:本年度最受欢迎的13篇通讯》中寻找到关于这些问题的一些答案碎片。《被冲上委内瑞拉海岸的宝藏,给一个村庄带来黄金和希望》、《多伦多遵守了社交距离规则。然后出现了可爱的小狐狸》、《像两位皇室客人一样,加拿大最英式的城市也在重塑自己》……诸如之类的通讯成为“纽时”年度最受读者欢迎的文章,或许其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2020年,不论是对美国,对中国,还是对整个世界;也不论是对某个个体,还是对整个人类社会而言,都是一个极其不平常的年份。这一年,留给新闻传媒的责任是沉甸甸的,留给记者和编审的责任也是沉甸甸的,留给每位读者的思考同样也是沉甸甸的。联想到张展作为独立公民记者因为调查报道武汉疫情而遭受重判,“纽时”本年度最受欢迎的这13篇通讯,至少让我读后产生出两方面的感想:一是觉得应该为“纽时”感到羞耻——这么一份“高端”受众广泛的媒体,其中竟没有一篇文章能够为读者对这极不平常的2020年带来更深入一步的剖析和思考,而是在这个商业化的时代里,媒体无可奈何地丢弃了自身应尽的责任,不知羞耻地去迎合庸俗的世俗口味。二是觉得应该为那些“高端”的读者们感到羞耻——通过“纽时”这13篇“最受欢迎”的通讯,难道我们还看不出在今天这个铜臭泛滥、对上流社会而言岁月静好的世界里,就算是那些最“高端”的读者们——他们往往是掌握着这个世界的人力、物力、知识、话语权和各种各样有形和无形的权力和资源的那批人,他们理应是最应该为今天这个世界,甚至是为人类的未来进行深入思考的群体,却在总体上显现出了无法想象的浅薄和自私的一面。
而这样的情况,并不只是《纽约时报》和它的“高端”读者如此,世界诸多的著名自由媒体和其各阶层的受众普遍存在不同程度的类似问题,其后果正在造就一个更加世俗、平庸、短视和缺乏思考的社会,为此我们正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为人类社会的未来埋下了不测的种子。
现在再来谈张展。2020年初,当张展以一个公民记者的身份出现在疫情肆虐的武汉街头孤身奋战时,其实这已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家实力雄厚的著名媒体感到羞耻。张展以柔弱的身躯展示出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勇气,更珍贵的是她深藏不露的内在品格,她的执著、她的担当、她的良知和那股不屈的精神。在一个人性被强烈压制和扭曲的大环境下,张展的这些品格显然是这个社会弥足珍贵的稀缺品,是对恶的强烈挑战,其后果就不言而喻了。张展身陷囹圄,虽然这是专制之恶所造成的结果,但成就专制的道路,却是麻木的众人铺就的。从这个意义上看,张展是在为众人受难,而世界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麻木?
(二)
“他手里拿着簸箕,要扬净他的场,把麦子收在仓里,把糠用不灭的火烧尽了。”——马太福音3章12节
事实上,我们对张展知之甚少。她丰富的内心世界,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她在封城的武汉发出的一条条消息,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否真正具有重大的价值和意义,时到如今已不须评判,也无关紧要。但她触动了强权敏感的神经是无疑的,事情发展到这种份上,她的才华、她的作为、她的成就,与她所具有的品格、她所秉持的精神和她所承受的磨难相比,都已不足挂齿。
媒体报道说,经历将近5个月绝食抗争的张展是坐着轮椅出庭的,她的律师说,张展的身体非常虚弱,骨瘦如柴,已经与以前的张展完全判若两人。为了给她强行喂食,看守所给她插入了鼻饲胃管,给她戴上脚镣和约束带,将她的双手固定起来,张展遭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阅读这些关于张展的报道,在许多时候,如果仅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我从内心深处希望张展的意志力并不是如此坚强,我宁愿看到她的精神孱弱得立刻就屈服于强权的恐怖之下,我宁愿看到她贪生怕死地放弃所有她所坚守的那些原则,以此减轻她所遭受的磨难,来换取她躯体的康复。张展毕竟是由血肉之躯构成的,毕竟生命和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但如果张展真能做出如我所思的那样,那么张展就不再是今天大家所能知晓的张展了,大家也不会看到直到今天仍在坚守的张展了——面对这般处于两难的悖论,这究竟是张展之幸,还是她的不幸?这究竟是这个时代之幸,还是这个时代的不幸?
张展母亲邵文侠说:“我想跟她说对不起,从小我教育她要诚实要讲真话,我没想到把她给害了。她就是太诚实、太善良、太天真了,她就是觉得黑暗的一面她不能容忍。”当张展的母亲需要对受难的女儿从心底里发出这样的忏悔时,这样的社会一定是让人感觉悲哀的,悲哀得让人觉得窒息。而事实上,这样的悲哀并不只是从张展开始,也决不会至张展结束。或许这便是张展为什么不肯放弃她的原则的原因——确实,我们每个人都不想生活在这样的悲哀之中,这诚然像张展自己说过的那样:“面对这样的事情我无法后退,因为这个国家不能够后退,但是这些事情又不是我能够承担的。”确实,现在这个国家已经后退到了这种份上,每个坚守良知的个体也都已经被逼到无法再后退的地步了,既然发生了这种事,难道人们还能够继续承担吗?
至少我的良心告诉自己,面对这样的事,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人都无法继续承担。许多人在问:张展究竟做了什么,究竟触犯了什么,会遭此重判?看看这个肮脏恶毒的世道,再看看信奉基督的张展,就会立刻理解,这一切正如《圣经》所言:“必有许多人使自己清净洁白,且被熬炼;但恶人仍必行恶……”(但以理书12章10节)确实,在魔鬼的炼狱里是容不下高尚的灵魂的。如果我们面对这样的情形,仍然觉得心安理得,仍然可以视而不见,那么,这个麻木的时代,是有愧于张展的;这个无法救赎的世道,是不配张展去为之奉献的。
张展被以寻衅滋事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尽管关于她的情况和此案的审判已被世界各国的大小媒体进行了广泛的报道,但相比方方写下《武汉日记》遭到压制后所产生的社会反响,我觉得公众对于张展的关注度仍然显得明显不够。张展拿着簸箕,是要扬净这个国家的场,她想把诚实和良知收在公众共享的仓里,并将那里的罪恶用不灭的火去烧尽。她的所作所为,确实比方方还要勇敢许多,给她带来的后果,也确实要严酷得太多,她是应当受到全球正义的人们去广泛关注和为她呼吁的,她和她的事迹理应被公众铭记在心。
“弟兄们,我还有未尽的话:凡是真实的、可敬的、公义的、清洁的、可爱的、有美名的,若有什么德行,若有什么称赞,这些事你们都要思念。”——腓立比书 4章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