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邢博泓 转载自:自由亚洲
2019年11月17日,香港理工大学被警方重重包围并爆发激烈冲突。这场“反送中运动”中最惨烈的一幕,在无数港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两年过去,大批示威者陆续遭当局“秋后算帐”,部分示威者也从此流亡海外,归去无期。下面请听本台记者邢博泓对其中一位19岁流亡抗争者的专访,由记者景萱朗读。
“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决定要现身说法,因为我希望和大家一起,共同战胜恐惧。”这是十九岁的Ivan流亡英国一年后作出的“政治出柜”,有别于刚到英国时以全黑蒙面打扮出席集会,今天的他,选择不再蒙面,面对镜头现身说法,为的是要让世界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想用一个新的角度告诉世界,我们在想什么,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为什么我不做一个港猪港孩,而要走上街头?”
走上街头的“港孩”
两年前,正是不甘于做一个不问世事的温室“港孩”,当时还是中学生的他选择走上街头抗争,也在“理大围城”期间走进了烽火遍地的理大校园。在被围困数十个小时后,他尝试突围逃生,却随即被捕。
虽然其后成功“踢保”(拒保候查),但随着港警步步进逼“秋后算帐”,Ivan一直活在恐惧当中。最终在去年11月5日,他拿着香港特区护照买了一张飞往英国的单程机票,独自踏上流亡之路;离开香港的时候,连父母都被蒙在鼓里。对于家人,他不愿多谈,也拒绝重提在香港的抗争经历,多番强调“不想拿光环”。
流亡之后政治庇护边缘的苦苦挣扎
成功离开香港后不久,港警到他香港家中登门拘捕,并正式以“妨碍司法公正罪”起诉。一线之差逃过牢狱之灾的他,19岁就背负“逃犯”之名,独自在异国挣扎求存。由于生于1997年主权移交后,他没有英国国民海外(BNO)护照,到英国后只能申请政治庇护,在等待审批的过程中不能工作谋生,因而尝尽苦头。
他透露,初到英国时,曾被在英港人“家长”劳役,限制其人身自由。他之后脱离他们,入住英国内政部提供给庇护者的临时宿舍。
“是一个很不受尊重,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的住宿,不觉得他们有当我是一个人。来这么久,曾经有一个手足和我一起住,然后又离开了。其余都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寻求庇护者,亚洲人少之又少,香港人现在更只有我一个。”
如影随形的心理阴影
在庇护者宿舍居住,孤独之余,他曾多次被管理宿舍的外判公司员工突击上门查房,勾起他在“理大围城”后一年,在香港担惊受怕,怕被警察上门拘捕的心理阴影。
而除了被突击查房,他在今年6月接受第一次政治庇护面试。在超过6个小时的查问后,他最终因情绪问题无法完成,庇护申请亦至今悬而未决。他至近日,才获英国内政部批出每周8英镑的生活补贴。
“财政方面固然不会过得很好,但最困难的是面对前景的不确定性。政治庇护是一个很繁复的申请,期间不得工作,可能要经常报到,要面对复杂的面试,要交很多不同证据。等待中的不确定性,会增加政治庇护申请者在英国的精神健康负担。”
“幸存者”的愧疚
流亡英国一年,至今未成功获批政治庇护。Ivan和一班朋友成立在英港人组织“港援”(Hong Kong Aid UK),旨在以自身经历支援离开香港寻求政治庇护的同路人,为他们提供意见及转介,组织近期就向财政紧拙者提供冬衣送暖。
而除了协助在英港人,他们亦继续在海外发声,包括和藏人及维吾尔人组织合办杯葛北京冬奥游行,并在英国和平纪念日期间设置街头展览,向当地人讲解香港的情况,亦提醒海外港人毋忘2019年的血色11月。
不过即使多努力,Ivan仍面对内心的矛盾和愧疚。他亦以此自嘲。
“整天都说身土不二,但转个头又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会有一些幸存者内疚的时候,就会不断在想,还有什么可以做?但如果我去坐牢的话,我短期内不会回来,我就浪费了很多年时间坐牢。但来到海外时,我就可以用这些时间,做我想做的事。”
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据人权组织“香港监察”估计,英国目前有大约120 名寻求政治庇护的香港人,另外还可能有200至300 名持有临时或逾期访客签证的香港人。
一批英国下议院议员正联合建议,修改英国国民海外护照(BNO)签证申请条款,提出港人只要父母其中一方拥有BNO资格,即可申请BNO签证到英国定居,即包括1997年后出生的香港年轻人。该提案预计将于月底在英国下议院进行讨论。
这个修订案如果获得通过,正可帮助像Ivan一样,父母有BNO却不愿和子女一同赴英,而要独自在英国申请政治庇护的年轻抗争者。这批抗争者再加上未来数十万持BNO签证赴英的港人,预期在英港人群体将不断壮大。
然而当城里的人拼命想出去,城外的人却拼命想要回家。Ivan最希望看到的,是香港人一起回家“食烧卖”。
“重光之日,我们一起回香港吧!”
“我想和大家说,一起回香港吧!一个民族回自己的国家有什么错?过去英国殖民香港,现在到中共殖民香港,香港人奋斗了那么久,都没有一个民族自决的时候,我觉得很不甘心。”
身在英国,却始终视香港为家,当他看到英国和平纪念日仪式上,获群众鼓掌欢迎的老兵时,不禁遥想香港“重光”的一天。
“若果他朝有一日,香港真的迎来重光的时候,我还有没有机会走在大街上?还是我已经盖上旗趟下了。”
这一天何日来临,没有人可以预料,但抱着这个希望,他继续在异国挣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