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斌 转载自:网络
文革开始的那年,《目睹文革揪出田汉、贺敬之一幕》的作者是北京的一个中学生。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目睹了全国文联机关首次遭受中学生冲击的情景。
作者回忆说,文革开始后,停课闹革命了,同学们天天写大字报,揭批校领导和老师。那天她实在无聊,从学校里溜出来,在灯市口大街上闲逛。看见一队女生由东向西走来,就读12中的邻居小梅在队尾,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文联大楼造反。征得她同意作者也混在队里跟着走。
全国文联机关位于灯市口大街的西口,王府井大街的北头,时任主席是老舍。这群学生走到文联大门口,被传达室里出来的人拦住了,问找谁?领头的学生说:“这里的当权派是谁,我们就找谁!”传达室的人又问,你们想干什么?学生中有人嚷道:“别跟他罗嗦,咱们进去自己找!”之后几十号人就往楼里闯。
楼道里宽敞干净,安安静静的,各办公室关着门。前面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撞开了房门,同时向里面喊话:“谁是这里的头?”各房间里的人都吓呆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人回答,这里是全国文联,有不同的行当系统,具体是找作协的?音协的?美协的?领头的学生喝斥道:“少费话,找大当权派!”他们当中有人指点去哪层楼某号房间找找看。
作者随一组学生进了一间大办公室。一张写字台前,端坐着一位长者,见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来。为首的学生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那人答:“我不是总负责人。”学生问:“那你是干什么的?”那人答:“我是戏剧家协会的。”学生问:“你叫什么?”那人答:“田汉。”学生群中一片哗然。问话的学生厉声说:
田汉
“你就是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路线的黑帮头子?站起来!”田汉站了起来。田汉体格高大,略有点儿胖。那学生骂道:“瞧你这副养尊处优的猪像!交代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田汉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学生无言。几个学生齐声怒吼:“老实交代!”田汉说:“原《义勇军进行曲》,现在的国歌歌词是我写的。”问话的学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头好,另外几个学生赶紧振臂高呼:“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田汉!”这才一时解了围。只见刚才被噎的学生抄起地上的一个藤条编的垃圾篓,窜到田汉身后的椅子上,一扬手把藤篓扣在田汉的头上,篓里的垃圾、纸片、碎屑顺着田汉的头往下掉。田汉两手拚命往上推藤篓,想把头挣脱出来,后面站在椅子上的学生双手使劲往下拍。那藤篓带有锥度,口大底小,下到一半就下不去了,只见往下拍的双掌握成了双拳,像抡刀斧一样往下砸。随着藤篓的变形和破裂声,有丝丝的血迹渗出来,淌到田汉的短袖白衬衫上。
后来作者看热闹的心没有了,想赶紧离开。在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了另一间办公室里的对话,问:“你叫什么?”答:“贺敬之。”又听见问:“什么出身?”答:“贫雇农。”女孩尖细的喝斥声:“蜕化变质分子!”
作者往办公室里看去,只见一位40岁上下的男子站在办公桌旁,脸庞黝黑,一头浓密的黑发。天蓝色的长袖衬衫掖在西装裤内,腰间的皮带很惹眼。那个年代里,成年男士用腰带把裤子系在上衣的外面还不多见,那是洋人的着装穿法,谁要效仿,无疑是给自己脑门上贴了张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标签。果然听见里面的学生吼:“瞧你这副打扮,就证明你已经彻底蜕化变质!”作者害怕后面再发生刚才批斗田汉的场面,赶紧往外走,在楼道口从后面传来一声:“限令你24小时之内剃掉自己的油头,否则格杀无论!”
自这次冲击之后,这座大楼里就没有了安宁之日。机关内的造反派搭建了批斗台,文联内部知情的造反派提供钢鞭材料,外面进来的红卫兵主持批斗会,机关里的那些“牛鬼蛇神”轮番在上面受折磨。
后来作者听说了老舍先生自杀的消息。小梅跟她说,她们学校的红卫兵直接参与了对老舍的批斗。她还说,没见过这么顽固的三反分子,又臭又硬,敢撕扯头上的高帽子,敢摘胸前的黑牌子。
据《目睹文革揪出田汉、贺敬之一幕》一文披露,直接亲手挥鞭凌辱老舍先生的那群红卫兵,基本都是“8·18”那天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受到毛泽东亲自接见并合影留念的“老兵”。他们赢得了至高无上的殊荣,获得了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特权,那种有恃无恐地狂妄,已经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地步。8月24日,老舍先生投湖自尽,正是北京最恐怖最血腥的那段日子。